苏陌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仔细看了一遍后,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出东厢房,门口的婆子急的冒火,却不敢开口催,等苏陌跨出东厢房门槛时,婆子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位狠人不去西厢房,自己成了夫人和大小姐的出气筒!
苏陌沿着廊檐往西边缓步前行,看到苏同庆也带着人匆匆进入留园。
苏陌瞥了一眼苏同庆,心里一惊。
苏同庆脸色惨白,眼底乌青,嘴角下垂,两颊松松耷拉下来,毫无光泽,似乎一夜之间,瘦了许多, 又像是,瞬间老了十多岁!
苏陌走到灵堂门口,刚好苏同庆也跑上廊檐,苏同庆看了一眼苏陌,没有说话,只吩咐身边人:“请大姑奶奶出来说话!”
大姑奶奶苏惠娘人还未走出灵堂门口,就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同庆,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母亲去世知道你伤心,我们也都伤心难过,但是母亲的身后事还是要办的,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要撑住,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啊!”
苏同庆心里烦躁,脸上恭敬:“长姐,请移步说话。”
苏惠娘身后,小妹苏婉娘也跟了出来,守灵一夜,这俩四五十岁的老姑奶奶也都有些受不住,苏婉娘更是打着哈欠,满脸憔悴:“兄长,又出事了?”
苏同庆看向几十岁了依然说话没轻没重的妹妹,皱眉:“说什么呢?”
苏婉娘笑了笑,上去扶着长姐苏惠娘:“走吧,我们姐妹俩都听听,咱们这位尚书夫人,又闹出什么稀罕事了!”
苏同庆三姐弟一起,沿着甬道去了于氏和苏瑶玉歇息的西厢房,对身后跟着的苏离陌,仨人都没有搭理。
西厢房里,府医刚给于氏扎了针,苏瑶玉昨夜被打歪了鼻子,如今已经包扎固定好,口鼻上方扎了布巾,挡着下半张脸, 额头上则 青青紫紫的,整张脸,便是布巾挡着看不清楚, 也能看得出肿成了猪头。
苏同庆三姐弟进门,于氏起身。
苏同庆已经十几年不和于氏说话,此刻俩人也是无话可说,于氏一掀身上的薄被,跳下软榻,上去拉住苏惠娘的手,没开口先哭了一嗓子:“大姐!呜呜!呜呜!”
苏惠娘想拂开于氏的手,忍了忍,抬手拍拍于氏的手背,温和的问:“又怎么了?”语气中,有着一丝不耐烦。
苏瑶玉肿着嘴,手指指向苏离陌:“是她!是苏离陌!她不仅偷走了祖母的库房里的财物,还把母亲的院子洗劫一空!”
进来后就站在角落处的苏陌一惊:这货,竟能猜得如此准确?加一分!
苏陌身边的青竹非常不满,连沉稳的老宫女檀香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门口的孟青,则是大怒!
孟青张嘴就来:“又来?又丢东西了?这次是丢了什么?不是又赖在我们家夫人身上吧?昨夜我家夫人在东厢房,东厢房门口我守着,屋里三个丫鬟陪着,我家夫人一步未曾出厢房门,苏家大小姐,您就算是尚书府千金,说话也得过过脑子,天天这样疯狗一样乱咬,让你觉得,你怕是得了疯狗病?!”
孟青是个有底线的人,向来不会和女人吵闹,更加不会向女人动手,那不是爷们所为!
但是这个苏大小姐,可真是太贱了,贱出孟青的底线之外:但凡这位大小姐开口,不是阴狠辱骂,就是乱扣大锅,什么天外飞锅都能往他家夫人头上扣,这种人,孟青若是火力全开,便是不动手,骂也能骂死十个八个!
屋里苏家三姐弟自诩是有素质的上等人,都看看孟青,虽然不悦,却都没有阻止。
苏瑶玉气的跳脚:“你个卑贱的下人!你敢辱骂尚书府小姐?”
孟青站在门外:“卑贱?老子在边疆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撒泼耍滑呢?老子可是堂堂西北军屯骑校尉,是朝廷兵部名册上记录了祖宗八代的四品武将,你算哪根葱?你敢亮出祖宗八代?好本事!勾结西戎人刺杀辅国大将军的夫人,你敢发誓说你和西戎人没有干系?老子卑贱?我呸!”
他在苏瑶玉名义上的父亲苏同庆面前一口一个老子,却毫不胆怯,更是阴戳戳的内涵苏瑶玉来历不明。
他说的都是真的,大周但凡是朝廷官员,履历都是溯源祖宗好几代的,祖宗八代是有点夸张了,但是祖宗五代是肯定记录在案的。
苏瑶玉最恨别人和她比出身、比祖宗,此刻被孟青气的七窍生烟,叫着嚷着要去门外给孟青好看,被于氏和身边的婆子拉住,于氏骂苏陌:“你是个死人啊?还不赶紧把不知尊卑上下的奴才打出去?纵容手下奴才欺主,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个妇人是尚书府主母,孟青犹豫了一秒钟。
苏陌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冷冷的一笑:“许你、你的女儿辱我、骂我,欺我、谤我,就不许我家护卫为我说句公道话?”
话头一转,好奇的问:“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听说你们又丢了东西?真的?真的丢了东西?”
她啧啧两声,看向于氏和苏瑶玉,满眼的不信:“不是你们虚张声势,要昧下老太君的私产吧?还是说,你们母女俩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缺德事, 遭了什么报应?”
苏同庆皱眉:“都闭嘴!”
他来留园找长姐,是谢家舅舅和谢家的族人已经到了前院祭棚。他来请长姐出去拜见舅舅,顺便让留园里女眷避让,舅舅要亲眼来看看母亲的遗体。
对于氏库房被盗,隐隐听了一句,不过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外书房还不知该怎么捉拿窃贼找回要紧物件呢,于氏库房被盗?活该!
此刻,看向苏瑶玉,不耐烦的问:“翠园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
苏顺听说翠园失窃,已经去了翠园,待会儿什么情况,苏顺回来就知道了,此刻问一句,不过是面儿上的敷衍之语。
苏瑶玉“哇”的放声大哭:“翠园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苏惠娘皱眉:“你好好说,何谓:什么都没有了?”
于氏也捂住脸,退后几步,歪在了软榻上。
于氏身边一个管事嬷嬷上前,给几位主子施礼后,低声说:“禀老爷,两位姑奶奶,昨夜翠园失窃,翠园里能动的东西。”听了一下,补充道:“主子的大床、桌子、柜子、妆奁、椅子,连一张绣墩鼓凳都不见了!而且,而且。。。”
嬷嬷偷眼看于氏,不知该如何说。
于氏闭了闭眼:“说吧!”
嬷嬷硬着头皮继续:“夫人的私库里,给大小姐准备的嫁妆,给各位少爷预备的议亲用的聘礼,成亲用的银钱,也都不见了。”
咬咬牙,她一狠心说清楚些:“翠园库房和留园库房一样,都只剩下了四面墙壁!”
苏同庆忽然想起了只剩下四面墙壁的书房里的密室,眼前一黑,就要摔倒。
身边跟着伺候的小厮眼疾手快,赶紧扶住。
苏惠娘也吓了一跳,所幸府医就在身边,招呼府医立即上去给弟弟看诊。
府医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胡子拉碴,比苏同庆好不了多少,几人把苏同庆扶着坐到大椅子上,府医诊脉,半天后,皱眉:“老爷身子亏损的厉害,仔细些,养养吧。”
苏同庆苦笑:“母亲刚走,家里上上下下一大堆的事都要我来张罗,如何养?”
苏惠娘眼中落泪:“再怎么样,留园里面有月姑姑,外面有苏管家,你该歇着就歇着,有什么事,让仲卿去办,他也能顶门立户了。”
苏仲卿已经定亲, 原本定的婚期是二月初六,成亲后,能帮着苏同庆打理家事,苏同庆也能轻松些。
苏同庆父亲当年高中,是个探花郎。
苏同庆资质稍差, 二十多岁才挤进殿试,殿试一共上榜三百人,他是两百九十多名,勉强得了个同进士的出身,但是有父亲珠玉在前,他这个名次,像是羞辱祖先一样,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同进士。
苏同庆 长子苏仲卿自幼聪慧,颇有祖父之风,十七岁中秀才,三年后中进士,是二榜第十九名, 先帝钦点他进了翰林院,如今是小皇帝的侍讲。
苏仲卿未婚妻子是鹿鸣书院山长之女,孟少怡,也就是原身经常给她做菊花饼的那位孟家才女,孟少怡。
苏陌听到苏仲卿的未婚妻子,脑海中出现一个温婉秀气的少女,她神情里一闪而过一丝愉悦,嗯,原身似乎和这个孟少怡相处的还不错?
正要继续搜索记忆中关于这个孟少怡的细节,本应在翠园的老管家苏顺,匆匆进来,来不及行礼,给苏同庆禀报:“老爷,鹿鸣书院孟山长前来吊唁老太君!”
屋里几人都是一愣!要说吊唁,当然孟家是应该前来尚书府吊唁的,但是老太君去世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吊唁,似乎,稍微急了些。
孟家是尚书府未来的姻亲,明后天吊唁才是正理,今日,应该老太君的母家谢家来和尚书府和苏家商议丧葬细节,待两家商议好之后,尚书府开始接受吊唁。
按顺序,先是有交际的王公贵族,老一辈儿的姻亲吊唁的日子,接下来才是下一辈儿,比如于氏那边,各位姑奶奶的婆家,再然后,才是孙子辈的亲家,然后则是更远的,依次排开。
今天是老太君去世的第二天,谢家舅舅还在前院,谢家苏家对丧仪如何操办还未有定论,孟家,是不是来的有点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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