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路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跟上步路东园路围成一个不规则的矩形,矩形里面是一些火柴盒似的农民房,他们新租的房子就在这些房子中间,房间整洁干净,楼下有家客家夫妻开的士多店,两人成天在店里打理,最后跟店子融为一体,成为店子的一部分,店里有个小孩在做作业,另一个在里面爬来爬去,有时候做妻子的圆圆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外面临街的马路上有家潮州有开的五金店,那些年轻的未成年学徒天天在店里做事,进货搬运,他们熟悉每一颗螺丝钉的价钱,最后出去开分店赚大钱---进了更高层面的则去国外镀镀金,回来后再把家族的事业做大。街角有个桑拿馆,有个农民模样的人坐在木凳上。
“靓仔,来踩个背,松个骨啦---在我们泰国,连农民都要去松个骨的,一个月起码也得两次吧----”,福男认认真真的听那老板摆呼。卡尔看着铺着红色地毯的高高的楼梯,中国的农民什么时候才会到这地方来呢,卡尔想。
桑拿房旁边是一排低矮的发廊,里面是或黄或红的粉色光,桌子上放了些理发工具,没有人理发。那些穿着超短裙身材火爆的青春女郎,象怒放的玫瑰,散发着令人不好意思的气息---象远古时候被猎人持矛逼近的野兽,既想进攻又想逃避的慌乱情绪,卡尔觉得自己的心蹦蹦直跳,象是另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有种无可奈何的快活感觉。有个女孩正在使劲往上拉短短的皮裤,拉链拉到小腹上不去了,那女孩很有兴致的慢慢往上拉----卡尔有种血往上涌的感觉,又好像走不动。
“爆了爆了-----”,福男边走边说—
“过来玩玩啦”,门口的女人亲切的说。
发廊背后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坑坑洼洼,泥土光溜结实,天色渐暗,空地上人渐渐多起来,慢慢充满了广场,广场西南角有灯光,有人摆地摊,烧烤,有人唱卡拉OK,有两家录像厅放着闹轰轰的港产片。空地上有三五一伙的民工,有些穿着时尚青春的女郎,卡尔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有些女孩很稚嫩,卡尔有种怜悯的感觉,这些女孩都没有化妆。“小马说这个也是‘人才市场’”,福男说,小马是他一个朋友,那人又瘦又干。他俩转到大马路上,马路上车如流水,路边有大餐厅,有做各种生意的门面,有几个妇人在用盆子洗糯米,端午节要到了。
“吃,就知道吃!”福男忽然大声说----,卡尔吓了一跳,洗糯米的一个妇人猛然抬起头来----“靓仔,一起吃啦----”卡尔松了口气,这个转换太快了,福男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了。
路口对面有幅巨大的画像,那人向远方招手,上面写着“五十年不变的字样”。他们向右转,然后进了巴登街,一股臭水沟的气息冲过来,这里的农民房更加密集---就是所谓的握手楼,巷子里面看过去都是红色的小房间,灯光掩映着女人开放的身体,空气中有种腥味,湿湿的小巷子,有小水沟通向下水道,卡尔有种不安与不堪的心慌感觉,他们走过巴登街,走到东园路,这里一片寂静,两边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路灯的黄光都聚集在树影下,树影下面有一个女孩站在那,另外一个树下面也站了一个,难道她们在这等人?很有一种鬼魅的感觉----
“看什么看!”福男大声说。
“看你呀,你长的好看啊”,第二个女孩无所谓的看着福男说,这女孩没化妆,很自然。
他们回到家里,客厅的日光灯枯寂如水,两人又觉得无聊,何生与阿七常期不在,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外面的世界也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他们洗完澡,躺在床上,福男听英语口语,卡尔无聊睡觉,想着内地的那些书---曾经给过他精神支撑的那些书,他曾以为那里有世界精神,有永恒的终极,现在则觉得那些东西多么漂渺,虽然现在的世界似乎也很遥远,但这是现实世界,也是他必须面对的世界。
一切之中殊为至难的是,要完成精神之路又要生活在人群之中,克尔凯戈尔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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