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觥筹渐歇,万赖俱寂。
虞易安陪着苏氏一起送别了最后一家宾客,与苏氏告了辞就要回幽兰苑去。
她在如轻纱碎银的月光中慢步前行。
今夜天气极好,夜空中星群密布,大大小小的,在各自的位置上璀璨闪耀,衬得夜空就像时下姑娘们最喜欢的宝石珠帘,明亮且奢华。不知名的虫鸟发出阵阵鸣叫,不显聒噪,反倒赋予了这个夜晚别样的生机活力。
只是这夜景再美,此刻心神俱疲的虞易安也没了欣赏的雅兴,只想快些回屋沐了浴就去梦中与周公相会。
……
待整个人泡进浴桶,热腾腾的水汽漫过头顶,虞易安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仰着头靠在木桶壁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夹杂着安神香香气的水雾蒸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了那封被她塞在交襟内小布袋里的信。
她恍然惊醒,忙用手撑着浴桶两侧站起身来,拿起备在一旁的寝衣粗粗遮住身子,就朝着外间喊了两声。
苏叶闻声立刻撩了帘子进来:“怎么了姑娘?”
“我方才穿的衣裳,拿去洗了没有?”虞易安赶忙问话。
“还没呢。”苏叶不明就里,一脸茫然地回答。
虞易安闻言可算松了一口气,她抚了抚心口,闭上眼重新坐回到浴桶里,才道:“把那件衣裳拿进来给我吧。”
拿旧衣裳?苏叶愣了一瞬。只是她虽然疑惑,却也不问,应了一声就去外间拿了衣裳进来。
虞易安仍闭着眼,听见动静后便朝着一旁的小几子努了努嘴,示意苏叶将衣裳放在那儿。
苏叶照做,又问了一声虞易安用不用她在一旁侍候,见虞易安摇了头,她就又退了出去忙起了别的琐事。
经了这么一遭,虞易安也没了享受的兴致,草草洗净了一头长发就起了身。
她将发丝绞至不滴水,就迫不及待地到几子旁拿出那封信拆了开来。
才看一眼,她就暗自生叹:
果真字如其人,先人诚不我欺。
萧承琢的字并不是时下主流的规□□格,反而自成一派,笔势雄浑刚健又不失洒脱飘逸,倒颇有几分风骨。
她偏了头低笑一声,静心抛开杂七杂八的想法,仔细看起了信件内容。
与萧琳琅说的相差无几,另多一些内容正好解了她的疑虑。
萧承琢在信里告诉她,明日晌午太后就会派人接她入宫一见,并宽慰她太后与他一心,且已经知晓了他要她入宫的真正目的,并不会为难于她,叫她宽心。
只是他在文末又多添了一句:“有事相托,见面详谈。”
墨迹比起前头的文字要来得更浅些,大小亦不十分相同。想来,这八个字是后来新添上的。
思及此,虞易安不自觉地又紧了眉头。
萧承琢不像是想一出写一出的人,他这样做法,只怕是又有什么事情生出了变数。
她阖眼静默片刻,思绪如麻缠乱藤。
萧承琢要相托于她的事十有八九与云家有关。
云家近日的动向.....虞易安在脑内细细过着线索。
端阳节!
她猛地睁开双眸。
她前两日有听娘亲提起过一嘴,说是云家人给大将军府下了请帖,邀他们一家共度端阳。不仅如此,他们还邀请将军府出一支龙舟队参与位于延湖内的龙舟赛。
虞修那时只决定前去赴宴。至于龙舟赛,他嫌麻烦压根没当回事,听过就罢,并没有要应邀参赛的意思。
莫非,这端阳节的宴会有什么异常?
虞易安目光微冷,如青葱般的细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几。
此时毫无线索,她想也是白想。
只能等明日见过萧承琢后再作打算了。
她止了思绪,低头再看一眼失去了作用的信纸。
留着只会徒生麻烦。抬手间,虞易安将信纸移到烛灯上方,眼瞧着火焰如藤蔓一般缠上信纸并将其慢慢吞没,直等那信纸被烧成了灰烬,她才又净了一遍手,撩了帘子回了外间就寝。
*
次日清晨,万物复苏,一道阳光透过还未消散的晨雾稀稀拉拉地洒落在了仍在熟睡的人儿身上,轻轻柔柔地左右浮动。
那么温柔,那么静谧,又那么惬意。
许是因为虞易安习惯了这些日子一直处于高压之下的生活,昨夜虽然思绪繁重,但也没有像预想那般整夜的睡不着觉。相反地,她竟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可没有那些个势力纷争勾心斗角。
在那个世界里,先帝治世有道,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爹爹与兄长也不像现实这般时常要奔赴战场,一家人日日团聚在一处载懽载笑。
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梦里的“她”潇洒快活地长大,偶尔为了下一餐选什么来吃而犯愁,除此之外,便再没了什么烦心事儿。
要说梦境前半截都是在大将军府的悠闲生活倒也还算合理,可那后半截却愈发荒诞了起来。
只因为又出现了那个在哪儿都阴魂不散的人——彼时的太子萧承琢。
那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十里红妆一路从大将军府满满当当地铺到了东宫殿前,百姓纷纷夹道观礼。身着凤冠霞帔的“她”正坐在花轿内满心欢喜地羞涩低笑,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满足。
紧接着,便是合卺红烛共茜纱,浮槎河汉旧芳华。
再接着,画面一转,已是到了几年后。“她”正在屋里绣着小衣服上的虎纹。
突然门被从外边儿推了开来,一个珠玉团子一边喊着娘亲一边快步冲进来想要抱住“她”的腿,只是还没靠近,就被跟在后头进来的萧承琢一把捞起,“她”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外貌相似的一大一小,笑容慢慢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一家三口温馨地对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迎上去。
这一起身,便露出了那大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圆肚。
虞易安:“......。”
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猛然坐直了身子。
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般拍拍胸脯,待稍平静些,反手一摸后背,果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都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懵怔着想道。
正巧这时苏叶与白芷端了鱼洗进来想要唤她起身洗漱,才一进门,就见到已然坐了起来的虞易安,两个丫鬟惊讶着对视一眼。
“姑娘今日怎么自个儿起了?”苏叶问道。
虞易安闻声恹恹地看她一眼,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欲望,只蔫了吧唧地开口道:“今日的装扮要端庄大方些的。”
苏叶闻言有些意外。
她家姑娘很是要俏,同时也知道自己长相的优势在哪,故而更偏爱明艳张扬的打扮。今日却突然反常地要端庄大方起来,确是难得。
苏叶当她是一时兴起,便顺着提议:“那我去拿前日里西街的成衣铺送来的那身雪青色广袖留仙裙,姑娘觉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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