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阳知道陈氏不是有主见的人,这事多半也是张安朝的想法。
老尚书当年给张吉也不过是个外任的知县,他们现在居然敢来跟张安夷要京城的官职?
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她先前对他们夫妻的同情与感慨一下子就没有了。有的时候有的任就是运气不好差人拉一把,可是明明旁人拉一把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却还要求别的,委实过分了。
见阮慕阳没有立即答应,陈氏紧张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茶杯,说道:“二嫂,我们也不要多大的官,就是想留在京城。要是得去外地,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氏性格软弱畏缩,出个京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怪老夫人始终对她喜欢不起来,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当即便拒绝太过直接,会找记恨,阮慕阳笑了笑说:“三弟妹,这事确实有些困难,但是别着急,我等你二哥回来先说一声,看看他怎么定夺。”
没拒绝便是好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太过贪心,陈氏脸上露出了个笑容说:“那便先谢谢二哥二嫂了。”
送陈氏离开后,阮慕阳叹了口气,忽然觉得陈氏比王氏好不到哪去。
晚上,张安夷回来,阮慕阳将陈氏白天所求之事同他说了一下。
张安朝会找到自己在张安夷意料之中,可是他也没想到张安朝会想要一个在京中的官职。
“我倒是小看他们了。”听到阮慕阳说陈氏想留在京城的时候,他语气里有几分哭笑不得。
阮慕阳说道:“我没有当即回了三弟妹,只是说回来先与你说一声。他们这个要求实在过分了些,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打发了吧?”想做官只有京外,而且任职的地方肯定不如张安玉的富饶。
“只怕他们会一直记恨我。”张安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张安朝和陈氏这样糊涂人的确实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张安夷。他们不会反思是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只会觉得不帮忙的张安夷不讲兄弟情义。
“既然三弟一心要在京城任职那便成全了他吧。最近工部营缮所的所丞倒是空缺着。他这样让他去外地做一县之县官恐怕也难以胜任,说不定还会惹出事端让人抓住我的把柄,倒不如留在京城我的眼皮子底下。”张安夷的语气很是平和,那双有浅浅笑意浮现的双眼总是能看得很远,纵观全局,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既然他想好了,阮慕阳也不好阻止。
她与张安夷想的一样,都想有了个官职后,张安朝夫妇能真正安分下来,带着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工部营缮所所丞,正九品。
“我手下的吏部太复杂,工部在六部里算好些的了。将他放在工部,还要劳烦岳丈大人了。”
六部之中,吏部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等事务,算是六部之中权利最大的了。
听到张安夷语气里的揶揄,阮慕阳笑了笑说:“二爷放心,过几日我便回阮府与父亲说一说三弟的事情。”
故意将陈氏晾了两天后,阮慕阳去了趟陈氏那里,告诉她张安夷已经答应了,准备让张安朝进工部,任工部营缮所所丞。
陈氏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一再道谢。还拉着张青玄说:“快谢谢二婶。”
他们下面一代的三个孩子也已经长大了不少。
道谢过后,陈氏问:“二嫂,我也不懂,这个所丞是极品的官?”
“正九品。”
“九品啊。”陈氏点了点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四弟好像是个正七品。”
阮慕阳清楚地看到陈氏眼中的失望。
还真是贪心不足。
她没有点穿,找了个借口便回了穿云院。
半月后,张安玉胡云喜夫妇终于要动身去青田县了。
清晨,他们夫妻二人拜别了老尚书与老夫人后,便由张复和季氏送到了张府门口。
季氏一直在抹着眼泪,弄得张安玉在旁人面前格外尴尬。不由地说道:“娘,你哭什么。我只是去青田,几年就回来了。”
“娘就是不放心。”
胡云喜拉着她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四爷的。”
张安玉虽然性格别扭,但绝不婆婆妈妈,看不下去季氏这样把他当小孩子,便不耐烦地转过了头,看向张安夷和阮慕阳夫妇。
张安夷和阮慕阳是特意来送他们的。
“二哥,我走了。”张安玉的脸上还带着些红晕,因为季氏不停地抹眼泪,目光有些闪烁。
张安夷点了点头。叮嘱道:“去了青田后切不可冲动行事,若是遇上什么事了可以写信给我。”他与张安玉虽然年龄上差了六岁,但是因为多了六年官场上历练,性格上与张安玉相差的不像是仅仅只有六岁。
“我知道了。”张安玉成了亲之后就改变了不少,慢慢收敛起了张扬冲动的性子,从参加会试开始到殿试出来结果,心中更是对当年连中三元的张安夷敬佩不已。只有真正参与过科举,才会知道连中三元到底有多难。但是即便是再敬佩,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阮慕阳与胡云喜说了两句后,说道:“四弟和四弟妹放心,我与你们二哥会照顾好二叔二婶的。”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与季氏因为打张安玉的那一巴掌,始终不太好,但是好些年下来,事情也慢慢过去了,交集少,也没什么冲突,再加上这次张安夷将张安玉安排去了富饶安稳的青田县,张复季氏两人也是心存感谢的,相见便客气了不少。
张安玉看向阮慕阳:“多谢二嫂。”成亲后跟胡云喜过得很好,他也渐渐忘了情窦初开时对阮慕阳不伦的、朦胧的感情,对张安夷当年强行给他定下婚事的怨气也基本上消散了,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有些尴尬。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张安玉和胡云喜拜别了张复季氏还有张安夷和阮慕阳后,终于在清晨的雾色里踏上了去青田县的路。
送走他们后,张安夷便去上朝了。
灵帝虽然几乎将所有朝中事务都交给了洛阶和张安夷,但是隔三差五也还是要上一次朝的。
今日在朝堂之上,洛阶提起了在西洲的永安王谢昭,向灵帝进言道:“皇上,西洲日渐强盛,永安王借着几次战役手中兵力日渐壮大。自古藩王手握中兵都是大忌,恐永安王他日有二心,还是有所防备为好。”
洛阶这番话讲得语重心长,一副深谋远虑、为国担忧的样子,十分感人,得到了群臣附和。但附和的人里也有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十分不屑。其中就有张安夷、沈未、江寒云等人。
洛阶爱权,最看重的也是权。他在政治上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是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不受到威胁罢了。
先帝在世时,支持灵帝的他与徐厚和永安王谢昭可谓是水火不容,现在自然也怕谢昭东山再起威胁到自己。到时候恐怕不仅他手中的权没了,命也没了。
满朝文武都在请求对谢昭有所打压,灵帝虽然顾及兄弟感情,继位后对谢昭有着不该有的仁慈,却也不是完全不懂利害关系的。
“那洛大人有何想法?”他问。
洛阶说道:“可以借调的名义将永安王手中的兵力调至别处镇守。分散他手中的兵力。如今西洲很是太平,可以让永安王注重民生,让西洲的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灵帝深以为然:“那就照洛大人说的做吧。稍后内替朕拟写旨意,派人送去西洲。”
就这样,朝廷对永安王谢昭的打压开始了。
阮慕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高兴。谢昭在西洲的势力日益壮大,她心中是不安的。
张安玉和胡云喜动身去青田没几日后,张安朝也去工部报到了。
阮慕阳先前特意回了趟阮家,让阮中令对张安朝多加照看。
自此,老尚书的四个孙子,除了嫡长孙张安延没有举人的身份无法为官外,其他三个都走入了官场。张家也算是继一代没落后又再次起来了。
就在朝中上下都在关注着西洲动向的时候。一件事改变了朝中这看似平静一致对外的局面。
在一次早朝上,灵帝忽然吐血,在众大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晕在了宝座之上,不省人事。
明黄色的龙袍上血迹触目惊心,就连龙椅前也染了血,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混乱。
消息传到后宫,皇后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立即从甘泉宫赶来主持大局。她让人将灵帝送去寝宫,又吩咐人去请太医,临走时对洛阶和张安夷两位内臣说:“皇上忽然身体不适。早朝便到这里吧,有什么事务都先交给两位大人处理。”
虽说皇后让下朝了,可是满朝文武没一个想走的。
原本以为灵帝虽然体弱,但是年纪还轻,怎么也能撑个十年八年,却不想还不到四年就不行了。
敏感的大臣立即意识到很快朝中又将是一番风云变化了。他们不由地想起武帝最后那几年,现在太子还小,不足以执政,朝外在西洲的永安王虎视眈眈,朝中以洛阶和张安夷为首分为两派,这局面比起当年更加混乱。
在一片交谈声中。沉默地并肩站着的洛阶和张安夷格外显眼。他们忽然默契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眼中皆是高深的笑意,如同高手过招一样,都是暗藏杀机。
灵帝吐血,猝不及防,几乎打破了原有的计划,再也不能休养生息,接下来速度都要加快了。
即便皇后尽量想要减小灵帝吐血晕厥的影响,隐瞒灵帝的身体状况,可是她一介后宫女子,根本瞒不了想知道的人。
很快,张安夷和洛阶便各自得到了消息。
灵帝因为食用“仙丹”过度中了毒,才吐血晕厥的。
这虽然不至于立即丧命,但也给了他们一个信息,灵帝的身体并不乐观,若是再执迷炼丹,恐怕说不准什么时候晕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灵帝吐血不仅让朝堂上的风向有了变化,就连后宫之中也是,气氛立即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暗中动作,原先被重点关注的永安王已经无人再放在心上了。
自从知道灵帝吐血开始。阮慕阳就意识到平静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了,心中紧张了起来。
太快了,原本她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给张安夷准备、强大自己的势力,那时候洛阶的年纪也接近古稀,即便想要斗上一斗恐怕也力不从心了,却没想到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张安夷还没准备好,现在与洛阶碰上恐怕是输面更大。
但这都是天意。
几日之后的一个晚上,张安夷迟迟未归。
“夫人,恐怕二爷又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先睡吧。”点翠劝道。
张安夷虽然这几日回来得都不早,但是也没有这么晚过。阮慕阳心中不安,害怕有事发生,自然是睡不着的。
等到子时的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阮慕阳立即看向外面。
珐琅一脸着急地说:“夫人,二爷像是受伤了。”
阮慕阳立即站了起来跑了出去,差点踢翻了凳子。
只见张安夷被莫见和莫闻扶着,脸色难得一见的苍白,额上全是汗,看起来十分虚弱,阮慕阳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嫂夫人,方才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有人行刺,渊在受了伤。”同来的还有沈未,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阮慕阳稳住了心神说:“快将二爷扶进屋子。”
“寒食快去请大夫。”
“珐琅,注意不要惊动老太爷和老夫人,其他人最好也不要惊动。”
沈未看着阮慕阳从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到保持镇定连着吩咐了三句话。见她此时虽然吓得不轻但是头脑清晰冷静,她不由地对她高看了几分,心中也有一丝落寞和酸楚。
在阮慕阳走到张安夷身边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旁,垂了垂眼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二爷伤哪了?”扶着张安夷躺下后,阮慕阳问莫见。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安夷手上,见到他脸色发白的样子,那一瞬间只觉得六神无主,心中慌乱极了。
这一世即便听到武帝的遗诏上写的是谢昭的名字她都没有这样慌乱过,仿佛身后有一座山溃然崩塌了一下。
张安夷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有些疼得睁不开眼睛。听到阮慕阳强压着惊慌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了说道:“无事,只是肩上被刺了一剑。”即便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他的神态依旧轻松,眼中一片温暖。
听到他的声音,阮慕阳鼻头发酸,险些哭了出来。
他的肩上带着血迹,血从衣服慢慢透了出来。
回来的路上莫闻已经替他简单地止过血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