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陆毕城来瞧已经会摆手咧嘴大笑的小蕊儿,纳闷问道:“母亲,那蕊儿的冥府之花,为何要请教对岸的常将军?”
陆夫人但笑不语,抱着小蕊儿去够书架上的衍纸,李妈妈接过话茬:“我的九哥儿,你不知也不足为怪。一千年前,那常将军自天界贬入黄泉地界,负责守护忘川对岸,尔后的一百年间,陆常两家连年交战,苦不堪言,两军筋疲力尽,死伤无数。于九百年前到底议了和休了战。岂知庆功宴上,我们夫人与那常府夫人坐在一块儿,两位恰恰皆是已有身孕之人,一见如了故。我们将军和那常将军在席上推杯换盏,一瞧两位夫人相见恨晚,灵感突至,说是为了忘川两岸的长治久安,干脆定了姻亲。没过多久,那常夫人生下了长子常子锡。两月过后,你才出生,出生后一直被你父亲日夜督导学习、修行、历练,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这等渊源。”
陆毕城点了点头,尔后皱眉道:“那常将军自是天地间的豪杰,还是出了名的情种,只得常夫人一位妻,偏生常夫人身子骨不好,只生下常子锡后一直无所出。话说那常府独子,配我们陆家嫡女倒也正合适。只是那常少将在情事上却是完全不同于常将军,据闻自两百余岁未成年时,常府内已纳有两名侍妾。然则远不仅如此,至如今,尚未娶正妻,府里侍妾已无数。他唯独曾当着众仙家婉拒过那天帝九公主的求爱。其余凡女子者,或仙或魔或鬼或人,皆来者不拒。再说,当年拒了那九公主,据说也是因为忌惮……”
“九哥儿,你听那传闻只听得一知半道,切不可再谈论,要不夫人又得头疼了,她本就不舍姑娘日后要嫁过去呢。”李妈妈小声说道,“可是咱们将军呀,却高兴得很。对岸那常少将元神为一大鹏,出生时金光四射,一身金色的羽毛坚硬如铁。他平日里偶尔调皮一两次,露出真身在天地间翱翔,据闻来去如电,一振翅便是九万里,眨眼间,便能从天南飞至地北。凡其双翼扫过之处,山平海啸。而且这独子被常将军夫妇自小养教得也是极好的,作为仙辈,常子锡两百岁左右便已长成成人模样,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历练。待得三百岁,已出落得器宇轩昂姿容俊伟,一时间,迷倒世间万千少女,就连天界各仙子都有所未闻。饶是咱们将军这般阅人无数之辈,也不得不承认那常少将实乃天地间不可多见的逸群之才。瞧得将军羡慕至极,只可恨自己无能,产子无数,却一直没能产下半名女子,亲事也便一直这么搁浅着。”
白怡笑着转过头来,说:“李妈妈,你是不是还得告诉毕儿,咱们将军常常自嘲:自家生的这一窝,不如对岸人一个。”
李妈妈娇呼道:“我的夫人,可不得编排老爷呀,你不知道当日得了嫡子,将军欢喜成啥样了,只是这有了嫡子后几百年,你又没生一儿半女,他也没得一名女儿。那常将军府上人丁稀薄,总得筹划着为独子娶妻生子,久而久之,再耽搁上数百年,将军担心这门婚事就得黄了。”
陆毕城皱眉不屑道:“那常少将真就有这般好?我日常瞧过他一两回,倒也是寻常公子哥儿模样,除了眉毛生得浓粗了些,也没瞧见其神力来。”
陆夫人笑着解释道:“常少将资质非凡,这自然是佳话,最难得是常将军夫妇都是极为忠良温厚之人。”
李妈妈补充道:“那常少将满后院的侍妾还曾令常家夫妇头疼忧心不已,然则莫可奈何。奇怪的是,数百余年间,常府的侍妾们均无子嗣,也不争宠胡闹。常家夫妇遂睁只眼闭只眼,任其胡为。只是每每见了我们将军,颇有些拉不下颜面,常掩面长叹。将军倒觉得不置可否,说:‘本身为男儿郎,哪有不具怜美之心呐。’如今,咱们姑娘一出生,还是嫡女,一点也不弱了身份,两家倒终于成了正儿八经门楣相当的亲家了!”
陆夫人淡笑着没再开口,内心却是不免有些怅惘,这么个掌上明珠,若是真捧在手心里当个明珠一般宠大,将来她如何去周旋常府那满后院的各色佳丽。若是悉心教导栽培其学会克制隐忍,岂不又剥夺她生命里最弥足珍贵的快乐。
横竖左右为难。
襁褓中的陆珠莎,睁着双水灵的大眼睛懵懂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砌的世界,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着,好不快乐。
罢了,且随造化去。
陆将军为花求名的信号一送上门,常将军立刻携常子锡前去陆府拜访。
常子锡在此之前,游遍四海八荒,除了那九重天上天帝的花圃他没有细究过。这天下的土壤里,他从未见生长过如此形状之花,花如伞状,花茎高长,茎秆如鳞状;花萼单生,花瓣反卷如龙爪,四处聚拢,色彩红艳至极。
这般妖娆美丽之花,却未见长过一片叶来衬,实属罕见至极。
他到也不推诿藏拙,沉吟小半刻,抬眼望着陆将军,拱手低声道:“陆将军,不若就唤‘彼岸花’如何?花开彼岸本无岸。”
陆将军双手一拍,抑制不住的欢呼:“好!好一句花开彼岸本无岸!我们往后本是一家亲,可不奈何两岸本无岸么。”
常将军默念了三两遍,便跟着点了点头,赞赏的目光略过常子锡,向对面的陆将军道了声:“恭喜陆将军!”
那边常子锡早已经被迎面而来的陆夫人怀里的小女婴所吸引。
真是个极漂亮的孩子,白瓷儿般的小面孔上,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得大极了,直瞅着常子锡,手舞足蹈的咯咯直笑。
让人恨不得心都化了去。
常子锡微笑着,不自觉的双手一伸,陆姑娘使尽了吃奶的力,拍打着手,倾着身子扑过来,陆夫人搂都搂不住。
“哈哈哈哈……女未大,已是不中留呀!”陆将军拍手笑道。
众人笑作一团。
常子锡抱着软团团的女婴,只得跟着摇头轻笑。
往后,每一年逢夏秋之交,彼岸花花茎便破土而出,卓然而立。
秋末冬初,花瓣凋落,花谢后叶方长出,花叶分开而生,花开时无叶,叶在时花凋。
夏日花不谢,冬日叶不落,冬季花谢沉睡,夏季叶落休眠。
冥府内常年欣欣向荣一片。
就这么花与叶交错着,凋凋落落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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