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我唐突,不知是贺姑娘,只以为是有人想要投井。”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琬宁本心绪纷乱,忽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怔,便抿了抿唇,嘴角逸出一丝浅笑,耳根都红透了。
“至于姑娘的衣裳,”成去非稍稍打量几眼,才发觉她身量纤长不少,已有些亭亭的意思。
“我让杳娘再做新的来。”他说的寻常,琬宁猜他做事便是如此,无心之过也要补偿,不单单对她,却莫名有几分喜悦,咬了咬唇,觉着自己该婉拒,又无从开口,满心羞赧抬首望着成去非,冲他浅浅一笑,意在谢过。
成去非第一回见她笑靥顿生,眉眼似含情,便略略颔首,朝虞归尘走去。
“方才那位贺姑娘,便是随殿下一起来的伴读,上回我见她注论语,竟有板有眼,她倒像一些寒门子弟,肯上进,又有悟性。”成去非走到虞归尘面前,低首理了理衣裳,才看见袖口处有淡淡的痕印,约莫是那贺姑娘慌乱中攥了一把。
此番评价不低,虞归尘从未听过他臧否女子,不由侧眸又看了一眼远去的琬宁,方才看了半日,只觉那女孩子娇怯文弱,并无太多稀奇处,听成去非如是说,笑道:
“女子解经,是罕事。”
“她写字的功夫也颇佳,不输男子。听闻是商贾蒋氏家中表小姐,出身平平,那便更难能可贵了。”成去非忆及那一张张白纸黑字,心中再起赞赏。
可惜才藻非女子事,便如高位非寒门能居,他心底略略有些遗憾,这贺姑娘倘是男儿身,性子沉静不多嘴,他稍加,便是个好帮手。
两人还未走到书房,赵器不知何时跟至身边,轻唤了一声“大公子”,见虞归尘也在,遂一同施礼。
“顾公子说,那些人来的突然,跳江也快,查了多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难以查清了。”赵器一五一十将顾曙的原话学过来,一字不差。
同自己预料不差,许侃遇刺一案,到底何人能将许侃行踪摸得那般分毫不差,当真是匪夷所思。成去非负手而立,凝神再三思考,依然不能解。
“不过您让小人查的事,有了眉目,刺史自来了建康,便下榻在一处幽州人开的酒栈间,而那里,顾公子是他家的常客。”赵器不敢惊扰成去非,留心他思考似乎有了空档,方徐徐回话。
成去非闻言,眼中无波,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脑中早已瞬息万变,却也只略略摆手,示意赵器退下。
当日情形,他记得很清楚,江彝等人被沉河,是丁壶来报的阿灰,而事发当场,则是顾子昭夜游所见,那么丁壶同子昭当夜同在柳心坊附近是肯定的了……
端午这日,一早殿下便吩咐琬宁传话给成去非,今日家宴不必等她,她要于兰若寺潜修许久。
琬宁心底扑扑直跳,以为可跟随出府,不想殿下随即续上一句:“我一人即可,你同芳寒留在成府吧。”
此言一出,琬宁只觉失落,无处可言说,只得应声。
待殿下离去,她将帘子半卷起来,让窗外的花枝伸进半截,花香融融,顺着隐隐的热流熙熙而入,几案上还留着墨,一时间满屋子皆是混杂的香气。
出了园子,离成去非的书房并不远。琬宁第一回来,又好奇又拘谨,等进了一处庭院,才发觉似乎并不深,地上铺着细白石子,面上用暗红暗绿卵石嵌成图案,一孔月洞门隔成内外两进。外院仅几步,两面墙爬了长春藤。内院中央一棵香樟树,四下却满是忙碌的人影。
下人们正忙于晒书,成摞往空处搬,摆了满院子,家仆们来来往往秩序井然,偶一为之的低首交流,也是在书上指指点点,看得出,很是小心。琬宁驻足默默看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慢慢上前靠近。仆人们并不讶异,无声颔首行了礼,继续手底下的忙碌。
“大公子在吗?”她声音细如蚊,主事的人笑道:“大公子不在,贺姑娘有事?”
“劳烦告知大公子,殿下去了兰若寺,不必等她用饭。”琬宁一壁说着,一壁无意朝身侧的书籍瞥了几眼。
等对方应下来,她却舍不得走,有意放慢了步子,眼底过着书目,忽瞧见一本左氏春秋,上头却书“虞归尘抄”,明白两人关系定不寻常,心底暗暗羡慕。
自己何时也能为他也抄经书呢?她被自己忽如其来的念头惊住,连连打住,不知从何处冒出这等荒唐念头,正懊恼着,一本前朝经学大师所注通典赫然映入眼帘,琬宁几不能相信自己双目,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仔细看了,当真是那一本。
她小心翼翼捧起,只翻了几页,便就近问一侧的下人:“这通典,府上只有下册么?还是上册也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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