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北大街,陈宅经籍铺迎来一位稀客。

相对来说,杭州城北穷南富,城南近码头,人虽熙攘,大多是处于底层的苦力短工、行贩走卒,家资深厚的只会定居城南凤凰山下,那里环境清幽,毗邻州府,有些实力的商家都在那边开店,杭州最繁华的地段也在城中靠南的位置。

陈宅经籍铺在睦亲坊,杭州最北端的坊市,生意原本称不上多好,宋人虽说重才学,可让出入此间的贩夫走卒经常买书,那也不现实。一册书两百文上下,省着点花够一家几口一日生活所需,或许菜色里还能见荤!

《三国演义》的出现令陈宅经籍铺与之前迥然不同。

书铺分工明确,雕版刻好,接下来是印工印书,陈起拿着试印的书册让燕青看,说起定价,燕青倒是随口说道酒肆有招牌菜,许多酒楼核定菜价时招牌菜价格一般不高,食客们心道好吃不贵来的就多,但他们点菜时又不会只点招牌菜,其余菜色稍稍贵点也能卖出……陈起听的仔细,琢磨一番觉得极有道理,三国演义上册定价只有三百文,要知道那可是一本足足比平常书册厚出一倍的大部头。

陈起良善商家的名头已然传出,顾客渐渐盈门,往来杭州的客商学士也会慕名而来顺道兜转一遭,陈宅经籍铺原本积压的唐时笔记小说倒也卖出去不少。

“燕兄,你到底是何来历,随口之言则含经商至理,难不成是多年经商的老妖怪转世?”

背着手站在书铺外,望着进进出出的顾客,陈胖子气定神闲容光焕发,一派成功人士模样。他是舍得出去的性子,前几日撰出一份契约,将陈宅经籍铺的份子让出两成,凭白送给燕青,签字手印中人做保一应俱全,只等燕青收下,燕青以极其无聊的眼神扫了一眼,随手放在烛火上点着了。

要知道前几日尤俊可是出了足陌六万贯收购陈宅经籍铺的,燕青烧掉的可是纹银上万两!杭州城另一家大书铺——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甚至出价八万贯!

这些事燕青清楚,陈起讲到的时候燕青罕见的来了兴趣,还问了陈起几句陈宅经籍铺有雕版多少、有版权的书册都有哪些、工坊有多少匠人等等。

陈起不知道,燕青只是乍然听到并购,习惯性想探究一番他们的定价依据而已。并购项目前生做了几十个,当初若不是去耶路撒冷做并购,也不会来到这里……

“兄台可是陈彦才?”

雕版手困,陈起偷得空闲来到街上,想着正在雕版的《三国演义》中册,望着进进出出的顾客踌躇满志:书铺开在城北又能如何,酒香不怕巷子深,他陈彦才,有《三国演义》在手,呃……有燕青在手,杭州第一书铺的名头遥遥在望耳!

陡然被人自白日梦中惊醒,陈起转过身来,皱眉望着出现在身侧的女娘,略显不悦,倒也不曾失了礼数,拱手行了个礼:“这位……大姐,有何见教?”

对方一身鹅黄襦裙,身材高挑优美,至于长相……紫罗幛盖头高戴,根本看不见,声音端是悦耳。那句话与其说是在问,倒不如说只是陈述。对方显然确认他便是陈起。

盖头稍稍掀了掀旋即落下,绝美的面容一闪而逝,陈起愣了愣,片刻后张大了嘴巴:“张……张……”

虽说常与燕青玩笑,但陈起并不浮华,以他的身家,学识算不得多高,他出入青楼的次数委实不多,但张菁终归是头面人物,以往远远地曾见过几面。

“彦才兄,不知陈老伯可在?”

语调平缓,听不出波动。陈起睁大小眼在张菁身后望了望,察觉她是孤身前来,也没有带车,有点疑惑,但回答的极快:“不在!”

随便想想便知对方所来为何,漫说是找他爹爹,找他娘子也不在!其实陈起也不明白张菁为何找他爹爹,但不让对方有由头说话,不管怎样都不会有错。

陈宅经籍铺开门十余年,莫说张菁,四时苑的其它女娘也未曾来过,此时前来,只会为燕青,为那曲《临江仙》!

随即大门处响起的喊声令他无奈。

“陈起,陈起!你又在犯懒!”

爹爹苍老的面容出现在门前,望着这边吼了几嗓子,他无语地看看张菁,盖头之下的表情想来不会好看,不过张菁未有理会他,转身向他爹爹走去,边走边将盖头掀起,到老人面前敛衽施礼:“陈老伯,许久未见,身子安好?”

“哦……张小娘子,稀客稀客,老夫身子尚算硬朗,雕得书版,写得狂草,哈哈……”

陈起的爹爹陈思,字续芸,一生醉心书法,在杭州有些名声。

他们家本是普通人家,尚算殷实,城外几十亩上好水田,到陈思这一代,醉心书艺,他的基本功扎实,欧体颜体几可乱真。江南印书素来崇尚颜体,陈思年轻时为其他书铺写版,极其抢手,十余年前自己也开办了书铺。陈思写字虽说少那么一份灵光,未能自成一家,但也有些声名,在文雅的聚会中,与张菁也是见过几次,算是熟人。

“小娘子来此,可是为三国而来?”陈思笑得和蔼,不理疾步跑来的陈起,对张菁亲切热情。

“还真不是。”张菁轻笑道,“有几年没见过陈老伯,不知老伯可再集有哪位方家手迹,想来看看老伯藏品的……”

陈思大笑点头:“好!好!这两年确有新藏入吾毂中……”被挠到痒处,老人伸手迎客,说起藏品来喜笑颜开,“无意中倒是寻得一幅米大家的《苕溪诗帖》,哦对了,还有明州汪德温的《神童诗》手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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