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一只蟹,山外两头鳖。

东风莫回首,西湾黄金屋。

提笔文章著,扬鞭马蹄催。

江流三千里,尽头海与苏。

这首流传中州的歌谣,说的便是江南士族中最有名望的“六姓七家”——夏安谢氏、岭南王氏、河谷王氏、江湾郡顾氏、卢氏,以及海宁郡的崔氏、苏氏,其中河谷王氏祖先居于河谷没错,但是武德皇帝以宁代夏的征战中,河谷王氏一路南迁,如今也居于岭南郡,因此和岭南本地的王氏又称“岭南二王”。

崔道泉便是海宁崔氏的主人。

夏江绵延三千里,尽头汇入星月海,便是在这江海汇聚之处,诞生了海宁郡这中州第一富庶之地。据说千年之前这地方还是蛮障相生的恶劣之地,海浪汹涌,有一个道人口占了海宁这个名字,自此才风平浪静,养得一方富裕的水土。不过就算如此,每年八月的海宁大潮也是中州一景,蔚为壮观。

相比于朔方的苦寒、西凉的荒漠、河谷的贫瘠,江南诸郡可谓繁华,百姓生活富足,这才有四郡孕育着天下七成的读书人的说法,也使得江南书生占据了大半个朝堂。至于国家用度,每年通过夏江漕运、东山港海运的银粮不知几千万许,单说海宁一郡就养活半个中州也不为过。

景煜二十二年以前,崔道泉是这天下第一富庶之地最有权势的人。

他只有一个宫观使的散官头衔,除了可以给东阁和皇上写折子外并没有太多的实际用处。他的权势还是来自于他姓的是“提笔文章著,扬鞭马蹄催”的崔,来自于他的亲弟是如今的东阁大臣、天章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崔道衍,是六姓七家乃至整个江南文人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倚仗。

至于海宁郡的另一大姓,早年间苏氏的一个嫡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横断山里和前夏匪徒搅到一起去了,到现在也讳莫如深;而景煜朝初的时候又出了“科场弊案”,直接让苏氏的两位状元郎在仕途上默默无闻。这两桩打击之下,苏氏已经有二十余年附崔氏的骥尾了。

直到景煜二十二年春天,禄王爷去上京就海宁。

崔道泉退到了海宁郡的第二,努力的适应着有些时候需要坐在下首的场合,比如现在这样。

禄王爷坐在客人的上首,他坐在下首。

黄一鸣坐在主位。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玄观。

黄一鸣是海宁郡的清谈名士,他这一鸣居也是江南文人时常交游的地方——大概是由于江南太过富庶的缘故,与北方的礼佛不同,江南的清谈玄理更为流行。崔道泉自己也是玄学名家,他曾与岭南王氏的王默言在岭南的泉边坐而论道长达七日,在江南士子中传为佳话,称为“南王北崔”。

当然,今天他们不会在这里辨析玄理,因为禄王爷在,禄王爷对这些空妙的道理从不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

就是上京城武德殿里的那把椅子。

禄王爷比景煜皇帝小十一岁之多,治中皇帝还在的时候,喜欢这个小儿子多过宁景煜很多。宁景煜在东山和羽族人奋力拼杀才赚到一个白侯的位子时,十二岁的宁景禄已经获封为禄王,而且封在了天下最富庶的海宁郡。那时候太子之位还空悬,但事实上只要再过一两年,朝堂上下都觉得太子会是宁景禄。

然而事实总是难以预测,治中皇帝猝然殡天,陆清明以重兵护送宁景煜回京,十二岁的宁景禄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坐上了武德殿的椅子,一坐便是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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