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届春闱的主考人选果然成了朝堂热议,燕王提出要袁青与秦培先比试一场,阿娆犹豫难决。若是堂堂正正比文采,她当然对自己的二妹夫有信心,可是燕王既然敢提出来,那必然不会轻易让袁青取胜。    “如此未免过于麻烦。”阿娆否了燕王的提议。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怎会麻烦?”燕王声如洪钟,“就让他二人互相出道考题,作出文章一较高下即可。”    这一较高下正是麻烦之处,评判之人只怕燕王早已选定。阿娆思忖再三,袁青毕竟在资历和官职上都不如秦培先,唯一的胜处只在才学上,若不比试一场也难显出来。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狡黠一笑,道:“燕王所言确是个办法,不妨就今日午后就让秦尚书与袁侍郎一较高下,地点就定在太学。”    阿娆轻易答应着实出乎燕王意料,更意外的是她竟然要求今日立即比试。沈遇想出这办法的时候就已经为秦培先想好了刁难袁青的考题,阿娆如此岂非自寻死路?    “午后比试未免太过仓促。”熙国公担心孙儿的前程,提醒阿娆道。    “两位大人都是有公务在身的,若为了主考之位费时相争岂不是舍本逐末。”阿娆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要攻燕王不备。    “这评审之人……”燕王正说话,却被阿娆打断。    “太学学生近千,又都是有识之士,由他们来评审最合适不过。”袁青曾在太学任职,学子们尊师重道自然更偏向于他。    燕王自然不会答应,他道:“太学学子们毕竟年少,恐怕难以分辨优劣。依本王之见,不妨由太学博士来评审。”    博士们身在官位,必是会捧高踩低的,燕王以为阿娆会再提出异议,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还命人速去太学传旨。    散朝后苏婥火急火燎地来找阿娆,问她怎么顺着燕王的意思办,阿娆只说她有办法让燕王做不了假,只要袁青有真才实学就用不着怕。    燕王那边也对阿娆的反应有所怀疑,沈遇转着茶杯嘴角带笑,阿娆果然是长进了。他之前就教过阿娆,最高明的反击是将计就计,让对方骑虎难下,再出其不意回头痛击。    “子留兄知道公主的用意?”秦培先攥着拳头紧张不已,他的官位比袁青高,若此番败下阵来,往后哪还有脸面在官场行走。    “秦尚书不必分心,好好准备文章便是了。”沈遇云淡风轻,他期待着阿娆的这一击。    太学那边得了消息立刻筹措了起来,学子们好斗,文试的台子都是现成的。但娆公主千金之躯,不可怠慢,故而要准备的东西也就多了。    幸而众学子为一睹娆公主芳容,齐心协力打点布置,正午就将一切准备妥帖。    午后,阿娆乘着华盖车轿浩浩荡荡往太学来,一路百姓簇拥相随,车辇不好驱得太快,以致她迟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学。    太学里外都挤满了人,人群让开一条道,在恭迎声中阿娆款款走下马车。她穿着靛青色的宫装,头戴素色帷幔,脚步平缓却轻盈,令围观者为之神倾,遐想着帷幔下的容颜,期盼上天能刮阵风让他们看一眼这位关河第一奇女子,那便算不枉此生了。    燕王一人一马轻装而来,早已喝了两盏茶下肚,阿娆施施然走向看台,抬眸之际步伐地忽乱了。    沈遇立在燕王身后,依然穿着白衣,依然带着温暖的笑意,只是站的位置不一样了。她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这场比试应该是他给九皇叔出的主意吧。    阿娆深深吸气,初春天气尚寒,冷气灌入肺腑令她清醒了不少。她继续朝前走,若无其事入座。    阿娆入座后却不着急开始比试,反而与太学几位博士寒暄,让他们将得意门生引来一见。    几位博士只当是娆公主关心太学办学成效,便把太学里最顶尖的十余个学子招唤过来,拜见了公主。    阿娆摇头,自言自语:“太学学子近千,成器的竟只此寥寥数人。”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那些博士们听见。    博士们忙又找了六七十人过来,乌压压近百人立在阿娆面前。    阿娆扫视一番,满意而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既然各位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妨也与秦尚书他们一同做文章比试,让本宫看看你们的学识。”    几个博士一听便慌了神,他们早已商议好了不管秦培先与袁青文章如何,都要判秦培先胜。如今混入这么多学子的答卷,总不好把答袁青考题的都判成低分。    “这些学生才疏学浅,怕公主见笑。”    “才疏学浅?”阿娆声色俱厉,“朝廷每年拨那么多银子养着太学,就为了养一班才疏学浅的学生?”    几个博士被公主天威震慑,吓得跪作一团。倒是学子之中有个胆色不俗的,走上前道:“先生何须这般谦虚,学生们虽无经天纬地之才,做几篇文章而已,绝不会丢先生们的脸面。”    有这么一个人领头,其他学子也纷纷说要下场比试。阿娆抬手,众人都安静下来,听娆公主说话:“几位先生都起来吧,学子们都愿意一展才学,你们又何必拦着。”阿娆又指着方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学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沈真。”沈真拱手躬身,恭敬回禀。    这个名字阿娆记得,正是当初被卫宁侯动了手脚,篡改入学名额的那个沈真,勤国公家的九公子。    沈真与沈遇是族亲,相貌上有三分相似,沈真更多些少年的飞扬风采。论年纪,沈真才与阿娆同岁,但论辈份,沈遇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阿娆道,“既然你们都愿意上台比试,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燕王与沈遇冷眼旁观,对阿娆的举动毫无阻拦之意。擂台上又添了许多桌椅,学子们摩拳擦掌地走上台去。    袁青与秦培先分别给对方出了题目,两人出的题目都甚为刁钻,台上所有人都凝眉思考。阿娆目不转睛看着,第一个动笔的是沈真,过了良久袁青才提起了笔。    年少轻狂的沈真,让阿娆看见了沈遇的影子。她拼尽力气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转头去看那个不该看的人。    秦培先见袁青奋笔疾书,心内已有些急了,抬头望了望天色,才提起笔沾饱墨汁,一笔一划书写。    阿娆拢了拢裘衣,把手缩在袖子里。天边金乌已渐渐西斜,寒风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冷得她耳朵都僵了。    台上的袁青不时停笔,搓搓冻僵的双手。阿娆吩咐常东给袁青送热茶,沈遇耳朵尖听见了,向燕王耳语。燕王便开口阻拦:“公主只给二驸马一人送茶未免显得有些不公了。”他吩咐旁侧的博士:“多烧些水,给每位学子都端上一杯,台上台下的都要,这才显得出公主的仁德。”    近千学子的茶水,得烧到什么时候?阿娆忽然明白了燕王和沈遇为什么没阻止她让太学学子一同比试,袁青出身高门,又是驸马,多年来养尊处优哪里挨得住寒气。若是他连文章都没写完,还哪用得着评判来定输赢。    隔着帷幔,阿娆如刀的目光狠狠剐在沈遇身上。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她自以为将计就计,以为在太学比试,有这么多学子在就能杀燕王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沈遇也利用了她的计划。    她终究斗不过他。    “砰”的一声,擂台上有人受不了严寒而倒地,全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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