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旗自从肚子开始喊疼以后，渐渐的，肚子疼便变成了常事，时不时的，都会下意识喊肚子疼。 为了照顾他，叶奶奶搬到了叶红旗隔壁的房间，而叶均则住在了叶奶奶曾经住过的屋子去。 叶奶奶的这番安排，也是为了把父子两个分开，不让父子两人再发生冲突。 自从发生叶红旗误认叶绿的事情以后，叶绿能避开叶红旗基本就避开他，不能避开，她也紧紧跟在叶均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叶均也防着叶红旗呢，也默认了叶绿所为，叶子家因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中。 不过叶奶奶已经无暇顾及气氛不气氛的了，此时，叶奶奶唯一在乎的，是叶红旗的身体。 叶红旗经常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呼痛，最初的时候，叶奶奶心疼儿子，拿了藏着的私房钱去村医处给他买了一些胃片止痛片回来，叶红旗吃过以后，身子倒也有所好转。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维持几日，他身子的疼痛就加速了。 这一天晚上，叶绿和叶均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本来已经睡下，结果两人刚刚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下听到叶奶奶尖锐的叫声。 “儿，儿啊，你哪里痛啊，到底哪里痛？儿啊，娘带你去医院看看，可好？老祖宗啊，求求你们了，要痛就让我老婆子痛吧，哪怕取了我老婆子的性命，也别折磨我的儿啊！” 叶奶奶的声音非常绝望和凄惨，伴随她的惊呼声，叶红旗的惨叫声也不断传来。 “啊！好痛啊！好痛好痛啊，不想活了，好痛！” 叶均一个翻身，一下打开电灯起床。 叶绿迟疑了一下，也打开了房门走出来。 “哥哥……” 叶均看了她一眼，道，“叶绿，你在家里看家，我过去看看。” “哥哥，要不要我一起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摇头，“不用。你关好房门，任何人来找你，你都别开门。” 见她点头，他这才打开叶奶奶家屋子的大门，大步朝着隔壁走去。 叶均离开以后，叶绿哪里睡得着？只能直起耳朵听旁边的墙角。 在另外一边，叶奶奶和叶均的对话也隐隐传来。 只听叶均道，“他怎么样了？怎么就痛得这样厉害了？前几天不是好了很多吗？” 叶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喊他不喝酒他偏偏要喝……均儿啊，你爸痛得直不起腰，都满地打滚了，均儿，我们赶紧带你爸你镇子上的医院看看吧。” 话虽这样说，但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叶家仅有的一千来块卖猪卖粮的存款，早已被柳兰直接卷走了，家里节衣缩食，一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头来，钱还是被叶奶奶塞给叶红旗喝酒去了，所以，这家里哪里有钱去医院看病？ 在平时，但凡病倒，大家也不过忍忍就过去罢了。 不过叶均在转头看见叶红旗满地打滚的样子的时候，心里依然有一种疼痛在搓揉他的心脏。 他抿了抿嘴唇，声音干涩的道，“我抓黄鳝卖的钱还有一百来块，现在先带他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父亲，在幼年，他也曾有过儒慕之心，但是伴随叶红旗自私自利的本性，以及暴虐的性格，最终，他对这个父亲再也没有任何的尊敬。 可是当看着他瘦弱得好像一把骨头，看着他因病痛而满地打滚，他还是做不到不管他。 当下，叶均前去叶大伯家里借车去。 叶均家里穷啊，从小到大，每次都去劳烦人家，即使再亲的亲戚，关系也会变得淡漠。 大婶娘没好气的挤兑道，“怎么又借车？这汽油不要钱啊？车子不磨损啊？哪里来的钱买新车？村子里的人去镇子，坐车还一人给五块钱车费，叶均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家每次借东西，有过还的时候吗？再亲的亲戚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家里也不是金山银山……” 叶均顿了顿，想要说他付车钱，但是想到一家老小，仅有的钱也只有他私藏起来的这一百多块钱，他嘴巴无限苦涩，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任由大伯娘在一旁挤兑。 等叶大伯把车拿出来，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叶大伯叹息道，“均啊，别多想，都是一家人，你大伯娘没有坏心眼的。” 她的确没有坏心眼，只是言语有时候最伤人自尊，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麻烦叶大伯一家，可是这样的时候，他有资格说那样的话吗？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听着，甚至还得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大伯，我知道大伯娘没有坏心眼，我都知道，你们家对我的恩典，我都记在心里的，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叶大伯娘的声音在屋子里传来，“我们家也不要你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以后啊，让我们家过平静的日子就好。”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希望他以后不要动不动来借这借那，来打搅人家！ 叶均本是少年人，自尊正是最强的时候，被人这般当面挤兑，此时，一股气不上不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垂着头，默默走入黑暗中。 叶绿在屋子里的时候，自然也听见了叶大伯娘的这番挤兑，她在黑暗里站住脚步，只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叶均在把车借到以后，快速背起叶红旗上了三轮车。 而在背起叶红旗的这个过程，他有些恍惚的想到，原来曾经那么高大可怕的父亲，如今竟那么的轻飘飘，背着根本没有多点重量。 叶红旗还在痛苦的□□，身子在不断的扭曲，牙齿咬得“咯吱”响亮，显然痛到了极致。 叶均好像感受到叶红旗的疼痛，身子也不由僵硬起来。 等他把叶红旗放在车子上，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呼唤，“爸，爸爸，我们很快到医院，到了医院就好了啊。” 叶红旗迷迷糊糊瞪大眼睛，等看清楚是叶均，他喃喃道，“均儿，快……救救爸爸！救救爸！” 叶红旗的眼里带着恐惧，看向叶均的时候，好像忽然看见了希望。 叶均握住他的手，道，“爸，你放心，我会带你去医院，会把你治疗好的。” 叶红旗听见叶均这样说，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好像一个破布娃娃，软软倒在了地上。 等叶红旗被送到医院急诊以后，过了一个多时辰，叶红旗被送到病房打点滴去了，叶均则被医生叫到一旁办公室，一脸严肃的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病房里的是我爸爸。” 医生看着半大少年叶均，不由摇头，道，“你爸爸这个病看着有些不大好，可能是胃癌晚期，你们做家属的要做好准备。” 叶均听了这话，立即傻眼了，道，“医生，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爸爸他……他还有救吗？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钱，我们家都要给他治的。” 医生摇头，“胃癌晚期，已经没得救了，等他明天醒来，你就把人带回家去吧，以后，凡事都顺着病人一点，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尽量满足病人的吧，他这是数着时间过日子，没有多少天了。”，顿了一下，他用一种怜悯的神色看向叶均，道，“你爸这个病，即使留在医院也是浪费钱，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叶均心里好像生出惊涛骇浪，不由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道，“医生，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即使他再厌恶他爸，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爸爸会这么早就死去。 顿了一下，道，“我爸爸根本没有事的，对不对？” 医生听了这番话，看向他的神色越发怜悯。这孩子看着也是一个半大孩子而已，可是亲爹却要死了，也难怪这孩子不肯接受现实。 医生见多了生死，神色倒是淡然，道，“你爸的确是胃癌晚期，你要不肯信任我们医院，便带去更好的医院看看吧。” 说完话，医生转头便离开了。 而在一旁，原本出来找水喝的叶奶奶，却无意听见了叶均和医生的整个对话。 只见她身子一软，一下跌到在了地上。 “儿，我的儿啊！不，不，我的儿怎么会得癌症？怎么会活不过半年？” 医生皱眉，道，“病人家属，这种情况最好对病人保密，这样的话，病人有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也许能够多活一些时间，不然，很多人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这样一说，叶奶奶老脸抹了一把眼泪，呜呜哭着，却终于隐忍的不再说话。 叶红旗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在平时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儿子，居然特意给他买了鸡汤粥，在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叶红旗在疼痛过后，其实没有多少的胃口，不过，叶均一勺一勺喂过来，叶红旗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癌症病人活着比死还痛苦，他吃下没多久，便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叶均拿了温水勾兑蜂蜜，喂到叶红旗嘴边。 叶红旗有些惊疑不定的道，“臭小子，你今天怎么这样殷勤？莫非老子快死了不成？” 叶奶奶谩骂道，“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要死也是我这个老婆子死在前头！我的儿啊，要长命百岁。” 叶红旗冷哼道，“我可不指望长命百岁，早死早投胎，省得这臭小子拖累我。” 叶均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叶红旗谩骂几句，只觉得恶气终于出来，连带身体的疼痛也轻松了不少，等叶均去医院拿了止痛药，一家人便坐车朝着家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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