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外面是不是有人?” “是吗?”易罔先是把窗帘用带子系好,之后推开窗玻璃。灌进来一大团冷气,冷到简直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夏天。就连几步之远,还隔着张床的寂缘都感到难受。 “……啊,在呢在呢。是‘他们’。” “谁?” 是易罔认识但寂缘不知道的人吗,或多或少,总该见过面才对吧?想想自己觉得熟稔,仗着亲近的关系妄自揣度他的心思,如今即便再不情愿,不得不改观。 至少……不希望变得陌生。诡异的苍凉浸得寂缘连寒颤都打不出来,仿佛被看不见的人活生生掐住的脖颈,他好歹没有心狠到令人窒息,残喘着还留着一条性命。 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难以止住。寂缘强行憋住一口气,憋到她耳朵边听到的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茫然下甚至有种“这心脏不属于自己”的错觉。右手颤巍巍贴服到自己的左胸口,谢天谢地它真的在跃动。 “……寂缘?你在听我说话吗?那个,嘿!在、听、吗!” 再有意识,满脑子只被一张脸覆盖。吓了一大跳的寂缘接连后退,左脚绊了右脚,而后坐倒。一摔下来,借助这一缕痛觉,她得以缓和。 “走、走神了……我的错,对不起。” 易罔突然表现得惊讶,眨眨眼睛打量了片刻,而后担忧,但话语中难掩却有戏谑: “不是吧,寂缘道歉了……咳哼,看你精神不太好,还是多休息会儿吧。”说着,他伸手,点了咒法。掌心开始,类似于喷泉,有朱红色的灵力泄出。轻灵四散又像是烟火花,悠悠抵到天花板。 再从天花板着力的那一点开始扩散,这一回流得快,不出几秒就把房间的顶棚全占领。现在再抬头的话,看到的便是薄薄的一层红色海洋。 等过三五秒,屋子里的温度有了很明显的回升。 林寂缘摇摇头,舌抵牙关,怅然道:“不要了,真的。确如你所言,我完全不知道这几天有做过什么。以我的主观来看,我都睡了十好几天,该好好运动一番了……”眼睛依然瞥窗外,那两团人影忽闪忽闪,似乎在移动。 也许今天的天气不够晴朗,云的遮蔽的缘故?月光时隐时现,伴随着扫地的风声,搅动着还漾起树叶的吱响。倒是一耳朵田园的盛宴,放在现在却吵扰得心烦意乱。 “外面在做什么?” “嗯……这个嘛,算是在打架?”易罔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左手则扶向他的腰腹部。细看,手指收拢,仿佛在用力抓握?他今天穿着外衣,系带系得严实,勾勒他的身体线条煞为柔顺。 等,这件衣服是…… “这几天看寂缘稳定以后,他们说没必要再坚持下去,所以就收手了。失了保护的榕村当然要回到往常一样的战乱场景咯。” “保护?”寂缘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啦,字面。”易罔傻笑笑,“也好,再安逸下去,这一趟修学旅行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你说清楚些,什么保护?”逮住这个话眼不让易罔随随便便糊弄过去,林寂缘揉了揉右半边的太阳穴,算是求它了,快别继续刺痛下去。“啧。”一声咋舌,仿佛嫌弃自己的问话还不够坚决,寂缘镇定心神,把话音放得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呐,我说大白话,你别怪我糙。”易罔还在傻笑当中,看着真火大。一天到晚除了笑就是笑,这张脸怕不是被针线给缝死了,怎么活动肌肉都唯剩下最后一种表情吧。 “你好像一直很看不起魂梦来着——其实很久以前,见洛学长的时候不也是吗。表面装得心无芥蒂,根本就是对‘所谓的’无灵力者极有偏见……别否认,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吃了一哑,无法反驳。寂缘调理一下自己的气息,空着的手总要找些事做,于是捻着衬衣的口子,转动好几圈。这扣子坚强,经得起□□。 “我在想,如果告诉寂缘,说‘如果不是他们暗地里在保护着,你根本过不了这么安生的日子。’寂缘会怎么反应……哈,就知道是不屑,已经懒得演戏去敷衍掉了吗?” 除了指责自己的那几句,他说的这些话绝大多数是空口无凭,没有丝毫证明,难以让寂缘相信。事实上寂缘自己也知道,这不过自己依然在无理取闹,被虚无的自尊心蒙蔽了理智罢了。有时候,被蒙蔽的感受原来并不坏,她在此时一下子仿佛领悟到了一份真理。 “呐,我已经知道你是多么尊敬那个宁魂梦了。”寂缘开口,走向窗边。窗户没有铁丝网拦着,正常体型的人可以轻松地翻窗而出。 预见了寂缘下一步可能的行动,易罔让开两步,将窗口完全暴露。岂止是不拦着她,简直就是唆使。 “磅——” 跃窗而出,鲁莽的行为第一瞬间就给她带来了报应。 “二楼——!” 怎么可能!先前看到的人影,哪怕夜色而模糊,总不可能把飞着的看成站着。灰落落爬起身子,膝盖应该是磕破,以及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虽然是出门也能穿的那种,运动起来会因为松垮而碍了手脚。 此外还让她不可思议的是,作为睡了好几天的人,刚运动的时候肯定会一时脱力,寂缘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果然易罔说,她这几天一直在……添麻烦,是事实吗。 落地——并且是相当强势而吸引眼球的方式——带来的骤响,瞬间让环境中嘈杂的夜音失了分色。在重音掩盖下,树叶吹动也好鸟虫也好,根本都不再存在。 “……林小姐?” 听到一男声,声线健气,是个年轻人。循着声音找过去,是先前看到的人影吗?前面有两位,说话的这位,她并认不出来。 拍拍身上的泥土,拖着疼痛的膝盖几步飞跑。 另一个影子,在看到寂缘的一瞬间就掉头离去。脚程奇快,一晃眼就不见。 身后悉悉索索有动静,原来是易罔悠闲地从一楼开门走出。他手上点着术法,用以照亮。术法的强度并不高,效果仅相当于一根蜡烛。 借着亮度打量这个陌生人。寂缘皱眉,这应当是没见过面才对,看面相,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一丁点印象,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遇着过。 “你是?” “……大概是这村子用来抵挡魔物的挡箭牌吧。”那人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往胳膊肘的方向撸,有点像是挽袖的动作。不过他穿的是短袖衬衫……?换句话说,平时是穿长袖,只是今天例外吗。 “用不用说得这么凄凉啊。”易罔笑。从这个态度推断,他们是熟人? “事实而已。”陌生人摆了摆手,“我还挺喜欢被他们这么吩咐呢,所以挺开心。” “哇,超——任劳任怨的,他们还真是捞着个不得了的人。”易罔故意高声,弄得一惊一乍,其实语气里根本不惊讶,分明是早就知道。 “喂,你故意大声说话的吗。”陌生人扶了扶额头,“好不容易把这一块收拾干净,要是引来了新的东西,你给我负责。” “是啦是啦。” 寒暄几句过后,他也走开。这一回有了火光的照射,寂缘才看清楚这两人是怎么离开的:走过两三步路,他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匕首,投掷到地上,漾开紫黑色一团阵法。这光有别于寂缘他们的灵力,虽有颜色,但并不提供亮度。 所以没有看出来之前走掉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吧。盯着地上,用想象力勾画这个痕迹,果然,寂缘记起来了——见过宁魂梦用过这种阵法,纹样并无二致。色泽不好说,想来也是相同的。 “喂!你——” “人已经走了,你还拦啊。”易罔轻笑,拍了拍寂缘的肩膀。他手上还有火系术法的残余,把寂缘给烫到了。 “疼——嘿,你故意的吗!”不满地甩开这个人,寂缘踏出几步。 那阵法有人性,一看见是林寂缘过来了,简直是风驰电掣的速度,一眨眼就消散。寂缘敢说,她从来没见过术法收招能这么快。 “我的错我的错,你还要——” “你拦着我?”寂缘恶狠狠回瞪了一眼,心里头的气一下子鼓胀,搅得她头脑昏沉,特别想发火。并且她真骂出了声。 “没有啊?” “你分明就拦着我!” 易罔闭了嘴,静静地凝视这个无理取闹的女生。捱过三五秒后,他浅叹息,呵呵一笑,说: “你随意,我回屋去了——这个给你。” 他把手里的术法收拢,整成拇指盖大小的一团球状的玩意儿。感觉气头上的寂缘不会轻易接过他的东西,所以他随手一扔扔到脚边,人还真就转身回去。 “哈啊——几天没睡好咯。”声音越走越远,直到最后,被关门声打断: 哐! 屋子的灯在一会儿后也灭掉。看天边月色降到接近地平线,估测距离天亮也快了。 林寂缘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旋即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到手心,触觉没有温度,光线闪,刺得睁不开。哪怕移开视线,视觉里还留着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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