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洞桥静静地等着这个逐渐放开的后辈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才且斟且饮继续说道:“你可记得两三年前有一队遭遇兽灾的中原商旅落难到荒原之中?你莫不是以为当真有商旅敢不知死活地深入大漠?其实那队商人都是大内禁军与监察司隐司中人乔装打扮的,你父亲境界已经臻至巅峰,大隋一行人的身份并未瞒过你父亲,但你父亲并未出手将那一行人留下,而是进行一场极其隐秘的交谈,这才有了你孤身入隋的事,这一点你莫怪你父亲,蛮族境遇确实已经到生死存亡的关头。”
慕惊年愣愣地盯着眼前老人,心里说不上是悲哀还是委屈,只是有种浓浓的失落。
“你父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及承诺,让你在大隋能够安然无恙,这件事我与陛下都在尽力履行当年谈判的约定,否则你以为为何我与陛下会力排众议将你留在大隋,又将青萝司留于你,这一切都是你那位人间几近无敌的父亲为你留下的。”陶洞桥平淡地叙述当年往事,仿佛一个老农在与后辈聊些当年旧人故事。
慕惊年心中波涛万丈,那时离开蛮族时慕惊年也曾对父亲无情的决定有些恨意与委屈,如今回头看,一边是数十万族人的生死,一边是至亲骨肉,父亲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然竭尽所能。
“蛮王答应陛下蛮族可以在北胡背后成为大隋最犀利的隐秘棋子,也答应若是真到了某天大隋无能为力的危急关头,他可率蛮族遗老不顾一切地刺杀北胡军方将领与那位年轻雄主,甚至答应他可以死在北胡,蛮族千年底蕴也可以尽为大隋所用,只是你与数万蛮族青壮将会进入大隋,愿陛下能够答应。陛下也确实答应了,御书房那块写着山河日月的大匾背后便放着当年陛下密旨,九龙围海的天命之玺也早已盖下,你那位武夫极致的父亲已经为你做到了所有能做的,故而如今在大隋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父亲下的豪赌,至于这盘棋的胜负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慕惊年终于忍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扑倒跪倒在地,这些时日的思乡,埋怨,怨恨,在泪水中肆意抒发,慕惊年长大嘴巴痛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陶洞桥只是轻轻抚摸膝盖上的老旧狐裘,一口一口地砸着陈酿,悲欢离合生死离别,老人这辈子已经见过太多,大江东去浪淘沙,多事风流皆逝去,尽在这一壶酒中,道不完的王侯霸业,写不尽得儿女情长,世人又能如何?
许久过后,慕惊年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陶洞桥身前恭声道:“提司大人请吩咐。”
陶洞桥盯着这个似乎在一瞬间成长的少年,缓声道:“十天后未央宴上北胡与东越同样会派使节观礼,到那时你的身份也会天下尽知,你放开手去做,最好让天下为之侧目,同样针对你的刺杀也绝不会停歇,你要做的就是活下来。”
活下来,慕惊年咧嘴无声狞笑,然后重重抱拳,转身离开小院。
陶洞桥拨弄着只剩余烬的炉火,喃喃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无求…”
…
京郊祁山上有一座天下闻名的学术圣地,与大隋的监察司,琅琊观,并称“人间鼎足”,监察司以铁血阴狠著称于世,琅琊古观以肩扛浩然天道为人称道,而这座天枢十三院则以教化,博大而为世人知。
祁山相较于大隋其他名胜山川并不显眼,一百余年前当世圣人孔夫子提出“君子之习”“教义无别”“有教无类”等石破天惊的说法后悄然出生,孔圣人一生周游列国游说各国,将不争、大同天下等在当世大逆不道之说,遭到各国君主的婉拒,年至七十终于在这座胜在悠远,溪涧叮咚的祁山中结茅而居,收弟子一十三人,传习圣人经典,为天下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孔圣人一生穷困潦倒,郁郁而终,而那十三位弟子却秉承先师遗志,在祁山上开设私塾,启蒙孩童,圣人恢弘不可及的夙愿,诸位弟子只能勉强做到第一条,有时候这些大能甚至要担心米缸是否见底,衣衫如此破旧是否于理不合,倾盆大雨时还要担心茅屋内那些珍贵至极的圣人经典该如何存放…
不想过去五十年之后,十三位圣人相继离世,可他们的弟子却在大隋以蟒吞天,挥灭八国的过程中立下不世之功,将当时对文人鄙夷如猪狗的世道狠狠地扇了个耳光。
灭南唐定鼎一站中,姓刘的读书人首创“十人弩”,其高八尺,宽两章,机械复杂玄妙,弩弦足有成人臂膀粗细,至于所用弩箭更是夸张到“宽八寸”的地步,十名军士以绞机拉弦射出,如“彗星扫月”“天兵临世”“人间奔雷”…攻破南唐国都一役,千余架巨弩呼啸不断,久攻不下的南唐建安城只一夜,城门支离破碎,竟不复存在,三日过后,南唐后主颈系白绫,手捧玉玺,跪迎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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