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图谋

转生使，白泽一脉也，姓艾，讳绯。祖龙巡至转生塔，二鬼立泣，难舍难分，绯拂而散之。祖龙不忍，答：“方死重情，不过生不相惜，悔之太迟，岂为悲者破铁律乎！”祖龙以为然，及有阙，择其补之，掌转生塔，考众生轮回。　　　　——《忘川引·转生使传》　　　　无涯海转轮塔上，一白发女子手执白伞，靠在栏杆上看漫漫魂海。身旁石桌边坐着一个埋头制药的黑衣人。　　　　“林主这邪医，是做得愈发起劲了。”　　面若银盆，雪发垂挂，银角生辉，狮目流光——正是转生使，艾绯。　　　　“嘘”，浮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小心被鬼主听到，过来掀了你的转生塔。”　　“哈，”抬手一转，艾绯收起饮魂伞坐下来，“林主是镇守荒蛮，身负盛名的人，乃是祖龙亲封、天帝加荣，妖皇面前尚且不行跪拜。”　　　　艾绯端着茶慢慢的品，“若是肯换个法子来鬼域，鬼主定然会倒履相迎，盛筵以待。”　　　　“诶！”浮诛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缓缓吐出一口烟，狭长下斜的眼睛里满是不耐，“让我递拜帖，备谢礼，折冲樽俎？”　　　　凑近丹炉闻了闻，皱皱八字眉，浮诛指尖红光一闪，只听得炉内“砰、砰”响了几声：“算了吧，这种好来不好走的饭，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魂海翻滚流动，宛若云山初崩，层层叠叠的泄下来，将赭色丹炉的衬得愈发明亮，映的得浮诛苍白唇中一点血色分外鲜艳，配上黝黑眼中的不时闪过的赤色流光，蓦地透出一股来妖异来。　　　　“哈！”艾绯轻笑一声，别过头去，半响，待浮诛收了指尖真火，方才开口：“这又是谁求得？”　　　　浮诛一手捏着一个小玉瓶，一手托着那一方巴掌大的丹炉，双目又成了黯淡无光的墨色，嘴里叼着烟枪，冷哼一声：“这不是拖转生使的洪福，惹了三尺麻烦吗？”　　　　手一抬，浮诛将小玉瓶抛给艾绯，伸了个懒腰：“我的事完了。”　　　　“哈？”想到鬼域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三尺红绸”，艾绯看着瓶子莞尔，“他费神，你费力，我得好处，林主大人的买卖，当真划算的很。”　　　　“确实是好买卖。”浮诛端着烟杆对艾绯眨眨眼睛，“转生使可要做得谨慎些，当心被醋呛到了。”　　　　艾绯一愣，继而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你啊！真是.......”　　　　魂海翻滚，隐隐传来些窸窣，艾绯起身走到魂海前，抬手打出一道掌风，便传来一声惨叫。　　　　”哈，想不到魂海里也有好奇调皮的！”浮诛拍拍嘴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看娴静的艾绯，“不过你这相貌也太有迷惑性了，容易让不安分的误认为有机可乘啊。”　　　　艾绯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一边打哈欠一边抛瓶子玩的人，缓缓道：“妖域最近来了不少妖魂，修为不低，犯事不大，刚好在光就居转上一圈，进魂海重生。”　　　　浮诛抽烟的动作一顿：“看无境学宫的架势，我还以为他们有多重视荒蛮，原来还有心思玩这些子小把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艾绯神色淡淡，“口舌之罪，向来涉者众多，多来了几只妖魂罢了，便是来了诸多神魂，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浮诛闻言，八字眉皱成了“人字”：“这又关天界什么事情？”　　　　谁都知道，虽说四界同源，但分化至今，神、魔、妖、仙、鬼的界限早已分明；而以螭龙一脉为首的天界神族，向来最是自矜身份，轻易不肯与其他族脉来往，今次怎么莫名插手起妖鬼事来？　　　　“荒蛮大战后，帝君和罪君二位圣神皆受伤闭关，三圣只剩下天帝一人，若真闹出什么事，自然会替帝君约束一二。”　　　　“哼”，浮诛嗤笑了一下，“天帝陛下早年可是最强调各族独立自治的人吧，力排众议加给我加了个妖兽之王的帽子，搞得楚天遗现在防我跟防贼的似的；怎么，搞出个无境学宫还不够，还想着布出个探子营了？”　　　　虽然整层只有自己和浮诛两个实体，但自言谈涉密，艾绯便已化出结界来，听闻这话，有些责备道：“林主，慎言。”　　　　浮诛吐出一口烟：“魂魄转生便会洗掉记忆，你也太小心了些。”　　　　“既有怀疑，还是一切小心地好。”艾绯叹口气，“妖魂过孽镜台便会失去灵力，送这么多没灵力的妖魂过来，实在有些反常了。”　　　　浮诛噗的笑出声来：“听闻凡世有一句俗语，叫事出反常必有妖，倒是很应景。”　　　　艾绯看着将自己也骂进去的的“妖兽之王”，有些好笑：“有林主大人在，在反常的妖，只怕也寻常了。”　　　　“哎呀呀了不得，”浮诛一脸吃惊的看着艾绯，“端方谨言的转生使，竟然会开玩笑了！”　　　　艾绯闻言淡笑着回望过去，“向来独立的林主都起了好事之心，我学些个小玩笑，也无伤大雅了。”　　　　“哈！”浮诛揉着瓶子，“近日无聊，难得有热闹可看啊！再说，天帝既然以无境学宫为先锋，那我这个结界守将关注一二，也不为过吧！”　　　　“听林主话意，是要入学宫为师了？”　　　　“非也非也！”浮诛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你们鬼域有名额，妖域难道没有？”　　　　艾绯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若是为徒，还有谁可为师？你这是和风云榜叫板呢！”　　　　“诶，战场交锋，又不是以武定论。再说，排名这种事......”浮诛轻哼一声，“桂灵族的高手榜榜首百岁不过，而三清山的风云榜最后一名怕还是往生使，这也是能做的真的？”　　　　所以你这个三清山风云榜榜首就要去当学徒？　　　　艾绯无话可说，沉默半响，只得长叹一口气：“罢了，如此也好。若是做了老师，难保妖王不拿结党营私猜忌你，若是一无所知，来日战场相见也是危险，倒不如如此，相处日久，或许还能寻一二心腹。”　　　　浮诛漫不经心的抽着烟：“圣邪对立已久，纵因共同的敌人有了关联，也不过利益罢了。”　　　　艾绯眸光微动：“荒蛮未灭，弓藏之日，为时尚早。”　　　　“世事沉浮，各看本事吧！”浮诛磕了磕烟枪，“不过说起本事，我倒是很好奇，月府那只小麒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不以物喜的转生使为他筹谋？”　　　　冥日南落，冥月北生，远天青云漫漫，在青木砖上洒下一片光影。　　　　艾绯把伞放下来，慢慢的合拢：“纯血难得。”　　　　“哈！”浮诛笑的讥讽：“也是，麒麟血这等好材料，失之可惜。可是无境学宫深浅难测，可不见得就比月府安稳啊。”　　　　艾绯微微躬身：“所以，还要仰赖林主啊！”　　　　“哈！”浮诛吐出一口烟，起身离开：“麒麟血不是你的，以此交易不够公平。”　　　　艾绯把竹伞尖抵在地上，慢慢的转着，看着斜长伞影不疾不徐：“月小公子是月族长之孙，鬼主之侄。生死与绯也无甚关系啊！”　　　　浮诛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艾绯，似笑非笑：“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