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苏玉瑶惴惴不安的跟随沈尧和沈黎上楼，去和他们口中的夫人打照面。　　　　楼梯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让她本就紧张地心情越发的忐忑起来，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快速跳动的声音，脑子里也在昏昏沉沉的在想，这位夫人会是谁？　　　　晚宴上见到的那位沈二夫人吗？还是小周太太，或是，沈尧的母亲吗？　　　　但若是沈尧的母亲，能让她去拜见，怎的晚宴那天却没有出面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玉瑶带着一肚子疑问上了楼。　　　　楼上也有个小小的堂，他们一跨进门，正坐在堂上面对他们方向的一位妇人就慈眉善目的笑起来说：“听说你们带了位姑娘回来，这可真是十分难得呀，让我来看看。”　　　　说着眼睛往苏玉瑶身上看，问：“小姑娘长得真俊！这是哪家的小姐呀？”　　　　沈尧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她旁边的位子一坐，挑了挑眉颇为不正经的说：“你猜猜。”　　　　钱淑芬虽不常出门走动，但是沪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几家没到过家中来拜访，多数面孔她还是见过的。　　　　听沈尧这般说，便真的来了兴致仔细打量起。　　　　沈黎见此也就不主动介绍，示意苏玉瑶在一旁先坐：“阿满坐下吧，让大娘慢慢猜，猜不准她以后可就不好再吹嘘自己看人准了，这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不能有半点马虎。”　　　　沈黎叫她大娘，沈尧也没有见外的意思，所以这应该就是沈尧的母亲了。　　　　苏玉瑶原本被盯着，正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听沈黎这般说自然也不敢真的去坐下，却是突然觉得这位大夫人或许是个有趣的。　　　　能让小辈如此没有顾忌的开玩笑。　　　　钱淑芬听了果然笑骂：“你们这俩臭小子，今天是有意来坏我名声的呢！”　　　　苏玉瑶忍俊不禁，低下头翘着嘴角。　　　　没上楼之前，她还在想这位夫人会是什么模样和脾性，没想到模样不是她想的雍容华贵，脾性也不是她担心的高贵刻薄，就和普通邻家长辈差不多。　　　　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性格，打扮不出挑，说话也没那么讲究。　　　　钱淑芬骂完沈尧和沈黎，便回头示意她：“小姑娘快坐下吧。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是苏老二家的吧。前些日子听说他把在老家的胞姐和外甥女接来了沪城，他们个个都说是个乖巧的俊俏姑娘，我今天可算也见到了。”　　　　苏玉瑶坐下腼腆的说：“夫人看的真准。”　　　　钱淑芬朝沈尧和沈黎得意的说：“你们俩听到了吧，小姑娘夸我看得准！”　　　　沈黎和沈尧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的笑意。　　　　沈尧笑说：“这客套话你也当真。你分明知道我和子明今早去了苏公馆，哪里用得着猜，偏还厚着脸皮占这份便宜。”　　　　“你叫我猜的，现在倒是怪起我厚脸皮了。”钱淑芬伸手指了指他，“打赖呢！”　　　　转头和苏玉瑶道：“他打小就这样，惯会打赖！”　　　　苏玉瑶只是抿嘴笑而不语，俗话说疏不间亲，人家母子俩斗嘴，可没有她评判的份。　　　　不过她对此倒也乐见其成，比起让她说，听算是没有难度的，总不至于万一有哪里不注意，说错了惹人不快。　　　　沈尧叹息道：“这到底是谁坏谁名声呢？”　　　　沈黎似乎已经习惯他们如此，静静的在一边喝茶，丝毫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待两人停住的间隙，还故意借着解释给苏玉瑶听的时机揶揄道：“他们每天都要争点什么，你随便听听就好了，不用理的。”　　　　“臭小子！”钱淑芬绷不住先笑了起来。然后看向苏玉瑶说，“你看我，让他俩给一闹，都忘记问你叫什么名了？”　　　　苏玉瑶毫不介意：“我叫苏玉瑶。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的小名，阿满。”　　　　“阿满——”　　　　钱淑芬点点头回过味来又问：“你跟老二姓？”　　　　苏玉瑶努力看着她的眼睛不移开对视，微笑着解释说：“不是的。只是我们村子和我舅舅他们村子离得近，恰好都是姓苏的，我们那里很多人家姓苏。”　　　　钱淑芬道：“和我们那儿还有些不大一样，我们那儿都是赵家庄、李家庄这样的，同个姓氏的基本就是同个村子的。”　　　　“唉？”苏玉瑶惊讶又好奇：“夫人也去过乡下吗？”　　　　被她呆愣的表情逗乐，钱淑芬捂着嘴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小姑娘可真是好玩，我和大爷二爷都从乡下走出来的！还去什么乡下呀！”　　　　苏玉瑶知道沈家原是在北方，却从没问过苏老二，关于沈家别的事，她一直以为沈家是那种传承几十上百年的世家。　　　　家学渊博，背景深远。　　　　没想到，听钱淑芬的意思，却是从沈石这里才开始发迹的。　　　　苏玉瑶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一直以为……”　　　　钱淑芬挺理解，乐呵呵的反问：“是不是觉得很难相信？很多人都这样说过。”　　　　苏玉瑶点点头应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样，你大概也想不到，这小子也是在乡下生的。”钱淑芬开怀笑起来，指了指沈尧，“他四五岁的时候，他爹才接我们娘俩和他两个姐妹到城里团聚，他那会儿可皮了，我和他爹还担心他定了性，以后就只会闯祸呢！”　　　　苏玉瑶抬眼看了沈尧一眼，还有这样一回事吗？倒是真看不出来。　　　　想到村里那些和她同龄的男孩，小时候皮得不行，后来长大真就那样定了性，没几个有出息的，一向只会欺软怕硬。　　　　沈尧比起他们却是真的厉害，就是为人太过轻浮风流了一些。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听到有关他的风流韵事。　　　　“但是没想到……”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钱淑芬眼角眉梢都挂起了笑。　　　　“但是没想到。”沈尧接过她的话，懒懒散散的感叹道，“这臭小子非但没有长歪，性子倒还变好了不少，叫人刮目相看，我和他爹都说是祖坟冒烟了！”　　　　说完翻了个白眼颇为嫌弃的开口：“阿娘，你能不能与时俱进点，换几个新词？你夸来夸去都只是这一句，我就没点别的长处了吗？”　　　　钱淑芬瞪他一眼说：“啥长处？常到处留情吗？”　　　　沈黎噗嗤笑出声来，而且他是知道内情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了一把火说：“我倒是觉得词旧不要紧，这个想传递的意思，给表达出来就好了。”　　　　“你也是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不知道。”钱淑芬冷哼，“你们兄弟俩没一个无辜的。”　　　　沈黎被波及，耸了耸肩，朝苏玉瑶可怜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苏玉瑶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两人在家里和在外面的表现，还真是天差地别，像对活宝。　　　　“刚回来还是香饽饽，待上两分钟就变臭狗屎，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和子明在这里碍着你老的眼了。”沈尧叹着气站起来，似乎很为难很勉强的说，“得，我们现在就走，给你和小麻雀两人腾地方。”　　　　“小麻雀？”钱淑芬挑眉看他，然后又回头看苏玉瑶。　　　　苏玉瑶呵呵傻笑没有说话，深怕她刨根问底，待会儿沈尧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　　　　钱淑芬疑惑的问：“你是在说阿满？”　　　　沈尧看着苏玉瑶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想笑又忍住，终于还是没有逗她，什么也没说：“我和子明去办点事，你们俩接着聊着吧。”　　　　钱淑芬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嫌弃的挥挥手说：“碍眼，赶紧走吧！走吧！”　　　　沈黎笑笑和沈尧转身出门。　　　　苏玉瑶收回视线，正对上钱淑芬依然好奇的眼神，忙挂上笑意转移话题，问：“夫人，你们原来是北边哪里的呀？”　　　　钱淑芬果然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十分惊讶：“你舅舅没和你说过吗？”　　　　苏玉瑶点点头说：“我没有问过他。”　　　　因着知道对方也是从乡下出来，苏玉瑶对钱淑芬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亲近，说起话来少了些顾忌。　　　　而钱淑芬，自从跟着沈石南下沪城，和两个早已嫁做人妇的女儿离得远了，她又不怎么爱出门去应酬，整日便只在家和下人作伴，也实在是觉得无趣得紧。　　　　难得有个有共同话题的人能陪自己说说话，能听自己说说事，倒不藏着掖着，毕竟这些事也说不上是什么秘密。　　　　就反问：“凌城你知道吗？”　　　　苏玉瑶惯会看人脸色，在家时也是每日只和苏招娣作伴闲话，虽不太会主动找话，但是应对起这个年纪的人却是十分有经验，知晓他们好奇什么，想听什么。　　　　当下摇摇头回答说：“没有。”　　　　接着又追问道：“凌城好玩吗？会不会下雪呀？”　　　　和人谈起老家的事，钱淑芬的话一下就多了起来，又在苏玉瑶恰到好处的询问下，仔细把什么大事小事都说了些。　　　　两人的交谈十分顺利，也很和睦，伴随不时发出的欢声笑语，一个不注意，就聊到了外面天色渐暗。　　　　伺候在一旁的下人见他们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正准备出门去重新温一壶茶，忽然听到门口楼梯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