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悦来客栈。

这几日,悦来客栈的生意格外好些,每到中饭和晚饭的时候,座位十有八九是满的,坐客亦是呼朋引伴,谈东说西,十分热闹。悦来客栈中聚集的多是附近的寻常百姓,供应的菜肴虽是乡野间的寻常应时菜蔬,但味道甚美。再加上价格也颇为公道,因此长久以来,倒也流连了一批周围的食客。

店中一角有一个花架,上面摆着几样盆栽。为通风顺气,白日里店里的几扇窗子都是敞开着的。常常有孩子挎着一个大篮子,进店来叫卖土瓜、甘蔗、扁桔等应时瓜果,或是有中年人提着食盒、篮子来店里卖糟辣、诸色姜豉、熬螺丝、炒蛤蜊之类的下饭菜,亦或香药灌肺、煎白肠、辣菜饼、笋肉馒头等寻常市食,店主也从不阻拦。

此时,可忙坏了店里的伙计——他们既要给新来的客人沏茶、上碗筷,又要穿梭在庖厨与客人之间上菜,又要耐心地给看着眼生的客人解释:“说起我们店里的酒,可是兰溪县有名的张八家园宅正店酿造的,味道可是好得紧,客人要不要来两斤?”

一个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从外面奔了进来,一脸的汗。那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画像,高声说道:“诸位这两日可有谁见过这样一个姑娘?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纱衣。如果有人得知她的任何消息,一定要通知郑府。必定重重有赏。”

店中熙熙攘攘的声音稍微弱了一些,座中有人追问说:“‘重重有赏’是个什么意思?究竟赏银多少,好歹有个数目,你不妨事先说清楚。我们也好掂量掂量有没有帮忙去找的必要。”

有人接过话来:“人家不是说了吗?他们是郑府的人。郑府随便给点赏银,都足够你用半辈子了,总之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了。问题是你又没有本事把人找回来。”

刚才那人又说:“那可不一定。这年月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小气。你就算帮了他,他也不一定拿我们这些底下人当一回事。就比方说上个月,王二在万员外家帮了一个月的短工,每日间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总觉得万家工钱会比其他地方高一些。谁想到一个月后,人家忽然嫌他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得不对。一顿羞辱赶了出去不说,一个工钱也没有给。你们想,王二一向是老实本分的人,哪里伸冤去?若嫌他做的不好,第一天为什么不说,非要等人家辛苦忙了一场之后?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何至于一文铜钱都不给?也不知良心上如何过得去。所以说这正是有钱人的嘴脸,表面上装得再怎么慈心良善,背后玩什么花样,谁知道呢?若不事先问清楚,今后可有得后悔!”

郑府那家仆听了,虽并不至于十分着恼,但到底有些不快,说道:“我原不过为了探听我家小姐的消息。至于赏银,若果然有人肯帮忙寻回我家小姐,我们郑府自然言出必行。又何至于引出阁下这么一篇话来?”

那人摇手赔礼说:“我倒也并非针对你,只不过想起前事,有些不平罢了。”

在乱糟糟的人声中,忽然有人轻轻“咦”了一声——那正是刚刚从庖厨端菜出来陆丝清。她看着颇有几分熟悉的画像,端着托盘走了过去,诧异地说:“怎么又是她?——我说你们家小姐怎么又不见了?看来生得太美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那人问:“莫非这位姑娘认得我家小姐?”

陆丝清点点头说:“不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陆丝清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忖量着问,“她这次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人回答:“应该是昨天半夜里。总之今天一大早小姐就不见了。我们小姐晚上是从来不出门的,门房昨晚也没有见过小姐出去。”

陆丝清想了想,问:“你们有没有去过魏家?”

那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天一大早我们家少爷就带人去了魏家,一点线索也没有。我还要去别处问,这位姑娘若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们。”那仆役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陆丝清微微蹙着眉头,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这时,又有两个客人进来,其中一个拿起食牌看了片刻,刚点出三个菜:“两熟鲫鱼、米脯鸠子、羊四软……”他话还没说完,却被陆丝清突然打断:“对不起,且略等一等!”她匆忙间回身,看到一个上完了菜拿着托盘正准备返回庖厨的伙计,陆丝清也不管是谁,便将手中的纸和笔一股脑儿全塞给他:“这桌的食单你记一下。”

那伙计十分愕然地看着手中陌生且熟悉的两样东西,抬头哭笑不得地瞧着陆丝清:“陆姑娘,你是知道的……”

陆丝清这才看清是谁——眼前的这个伙计除了能歪歪斜斜地写出他自己的名字外,别的字是一个都不会写的。

陆丝清轻叹了口气:“我真是糊涂了。”她的眼光快速扫了一圈,看到正在埋头算账的老板娘,便说:“李婶儿,我有件急事儿,必须先走一步。食单劳烦你暂时记一下。”

一个中年妇人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着急地说:“这怎么行!现在店里正忙,蒋二又告假了。如今正缺人手,丝清你有什么事,晚一点再办也是一样。”

李婶话还没有说完,陆丝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话语:“事出紧急,再晚一点说不定就迟了!李婶儿,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魏家门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片喜气洋洋。

离吉时越来越近了,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魏家亲友的一片恭贺声中,新娘也被搀了出来。

司仪官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娘新郎……”

“慢着!”一个凌厉的女声传来。

司仪官愕然地转过身——他从事司仪官职业几十年以来,难得一遇地被人中途打断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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